西昭

【尝一粒夜色酿的梅子吧】

○好东西都得趁鲜，吃食也是，本侯也是。

○的历流光小，飘飖弱翅轻。

恐畏无人识，独自暗中明。——【唐】虞世南。

○蜜糖乌梅子供应→总目录。

久违的【狐狸吃河豚】，写得是1112年豚狸在一起的第一个夏天，尝试一点新的写法，穿插两人的视角，文风有微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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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襄邑有大寇，为祸乡里，县衙张榜悬其项首，斩之可得一百两。】

 

我的马被盗了，是好马，大宛产的，狐狸赠的。

店小二倒在马棚边上，面朝下，手里还拽着断掉的缰绳。

这儿离汴京还有四百里，没有马须得走车行，要五两银子，可行囊里只有两吊钱。这样一来，断断是赶不上明儿京中的天贶节了，倒不是图那热闹，狐狸允我的一桌子羊乳糕，冰奶酒与雪泡缩脾饮才是这一趟的盼头。

“好东西都得趁鲜，吃食也是，本侯也是，盼鱼速归。”

我实在猜不到这古井无波的男人，提笔给我写信的模样，唇角或许是弯着的，同峨眉月一般吧。

这男人是个汴京城里当侯爷的，说书的讲他青面獠牙，洪水猛兽，权势泼天，也还未来府里议亲，也还未请媒人相看，很奇怪我就信了他，因着自己吃醉酒和他滚在草上，咳，还因着他把整个儿府库的钥匙并卧房的一块儿揣在我兜里。

一点章法也没有，可怎么瞧怎么教人欢喜呢！

 

-2-

神通侯府的灯火全燃着了，好像油料是不要钱的，而这所宅子的男主人正穿了一套鸦青的燕居服，挽着袖子亲自料理肴馔珍馐。

侯爷下厨实在是惊天霹雳，更霹雳的是彭尖知道他家主子在为了一个女孩儿洗手作羹汤呢。

“你主母该是走南门，马车里也得备一些吃食，五间楼新来的缒子糖买了么？”

“主子爷，都办好了，糖买了好一袋。”

可还未等他将乌梅子和甘草丝放到罐子里，就有探子急急来报了，“主子爷，鱼姑娘叫小的传话，说路上耽搁，明日怕是赶不到了。”

男人听着话，眼里的光暗一暗，擦一擦手，“到哪儿了？”

“在襄邑。”

于是满院子的人停下来，看着他们家主子利落地腾身上马，一扬鞭子奔了出去，哦怀里还搂着一只小罐子。

 

-3-

襄邑虽说是天子脚下，但委实太边上了，再加上年收一年不如一年，税赋一年重比一年，逼民为匪也就不稀奇。

作乱寇首名叫孙太康，听闻已占了好几个良家姑娘，头脑活络，专门流窜两州边界，县令换了好几拨还是拿人没法，这才求助武林，干脆发了悬赏令，可是纸儿都黄了也没人去接。

我用两吊钱换了一把短剑，又在食铺吃了一碗水晶肘子，将发丝拢得散了点，朝隔壁坐着的两个小喽啰，挤出两滴泪来。

“二位哥儿，我吃好了，咱们可别让孙爷久等。”

“你这小娘子可真是个明事理的，我们寨子有吃有穿胜过侯府公府好一截呢！”

我笑一笑，这话说得夸张其实道理也不全错，跟了山大王至少不用怄气斗死在后宅里，侯府么，三妻四妾五陪房再正常不过了。

进了寨子我就瞧见狐狸赠我的绿丝绦，拴在厩里朝我长嘶，马儿要比人忠诚许多，我走过去拍了拍它的脖子，朝它小小声道“等我救你出来。”

它就安静下来，水灵灵的大眼睛转啊转。我又想起狐狸了，他可宝贝这匹马，说什么也得给他拿回来。

那两个小喽啰走过来给我引路，他们告诉我孙太康在后山头的殿里，等我伺候呢。

我加快了步子，一百两银子咧，可以下山去给狐狸买件好衣裳穿，他最爱漂亮了。

 

-4-

一袭螭龙袍子踩进寨子里时，后殿里酒坛子还开着，他拿起来嗅一嗅一股子羊踟躅与茉莉花根的味道，那是麻沸散，足以放倒一头牛了。

嗯，他家小姑娘的手笔。

“彭尖，清理一下。”男人懒洋洋的，桃花眼儿微眯，放下酒坛闪身到屋里去了。

就见榻子上红色罗衣散乱，衣袍堆子里倒着一具两眼圆睁的大汉，裤腰带解了一半呢，他忽然就开始生气了，将那尸身一脚蹬出去，一面又吩咐着“拖到县衙！”

这会子小姑娘听见响动憋不住了，挽着湿漉漉的头发从后殿外边的河滩上赶将上来，两道眉毛拧得好看“喂，哪条道上的，本姑娘辛苦赚的一百两银子咧。”

男人笑着打开扇子，从门边探出半个身，“好姑娘，你说我是哪个道上的？”

小姑娘的瞳子很亮，眉梢都是惊喜的神色，眸子转啊转囚住他和一轮玉蟾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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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嗳，我记着有信派去给你的，怎么......”

“酿了乌梅子，放久恐味道不好，就来了。”

我瞧一瞧他怀里捂着的小陶罐，又好气又好笑，他从昨儿夜里跑到今儿的夜里，跑了四百里，唇瓣干得裂开一道小口子，却没有动留给我的零嘴。

“蠢狐狸。”我踮起脚尖鬼使神差的凑上去，轻轻舔了一下他的唇瓣，这人也不躲，任由我抓住他袖子，怕够不着还微微低下头迎我。

直到发上的水珠儿滚落到手背上我才晃过神来，发现他衣襟早已湿了一片，但狐狸却一点也不恼我。

“你且坐一会儿，等我收拾好。”我歉意地笑一笑又转回河边去，方才取了那恶寇的性命，发间难免沾了血腥气，我不想他闻见。

“姑娘，主子爷烧了热水正请你过去。”彭尖过来找我，站得老远，脸上恭恭敬敬的。

于是我在院子里便看见那大狐狸端了一只铜盆，挽起袖子，露出一截白净结实的小臂，招呼道“你自个儿洗保不准掉进河里，我来伺候好么？”

院子周围深色夜行装的暗卫听他们主子这般语调，纷纷背过身掩在廊柱后边窃笑，真真是好玩极了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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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的手抚过小姑娘柔软的长发，就安静地看它们在水盆子里荡开，他二十几岁了从不曾伺候过人，头一次帮一个女孩儿洗头发，心里打鼓一样，眼儿也不知往哪儿看，话儿也说不利索。

就只听见那条小蠢鱼闷闷的笑，“辛苦侯爷了~~”

“不妨事......我没做过这个，水是不是凉了？”

“没有凉，刚刚好。”小姑娘扯过搭在一边的软巾包着头发，眉眼柔得滴水，就那样隔着水汽看他，像只软乎乎的小兽。

鼻尖能闻到淡淡的茉莉香混着皂角的药味，激得他眼儿都要红了，也曾上过汴京的花楼也曾秦淮河听过曲子，那么多腰肢柔软的女人献媚，他没甚么感觉，今夜算是结结实实栽在这袭红衣罗裙下边了。

“嗯？怎么愣愣的？不是说有好东西给我尝鲜吗？”

他稍稍低头就能见到这只小鱼撞入他怀里，玉指搭在黑陶罐的边边上，就衬得那指头越发白皙，想，想捉在手里。

而他也确实这样做了，细细地摩挲着那只白嫩嫩的小爪子，好一会儿发现自己失态的厉害才放开，心里头不知暗暗骂了多少遍，怎么能这么唐突他家小姑娘呢！她该是要恼了吧？

“这梅子酿得真好，甜丝丝的！哪一家买的？我居然不晓得还有这么良心的店家！”

他的小姑娘一点也不生气，腮帮子鼓鼓的嚼着一粒乌梅。

“这么好的东西，自然只有我方应看独一份。”

他的话里醉翁之意不在酒。

“你的手艺自是顶好的！”

“只是手艺？”

“那......你过来，我和你说。”

他步步紧逼却把自个儿塞入小姑娘的陷阱，折了腰，甘愿俯首称臣。

微凉的唇瓣捉住他的，渡来一点梅子的甜香，“晓得我心意了？赖皮狐狸~”

这么坏的鱼，当然不能轻易放过，他也恶狠狠地回敬她，最后直起身餍足地舔舔唇。他一只狐狸还治不了自家的鱼了？

-7-

多年以后，我记起那一夜，夜色很好，教人丢了睡意，我们错过了汴京的天贶节，却一点也不在意。

他的那匹劫风跑起来像一支飞箭，领先我一大截，当然绿丝绦也不是吃素的，从斜面抄过去，踏起一串萤火。

我唤他最亲昵的名字，他就侧身笑起来，眸中星子压过冷月。

 

天地很宽，一个姑娘曾与她的狐狸并肩纵马，借过最好的夜色。

 

 

-------------碎碎念

这篇番外小文是小西用两天时间构思出来的（不在大纲之内哈哈），写一个肆意自在的小姑娘与她的恋人，一个沉稳，强大，炽烈又从容的男人，但是唯独遇到这个姑娘，狐狸就变了，鳞甲卸下，心上的城门打开，他是她的残兵败将，而她也甘愿离了最自由的江湖，入驻一座孤孤单单的小城，在小城最冷的屋子里种上最明媚的花，守着花与他。

想过很多种豚狸的相处方式，两个实干派谈恋爱就是好，一场月下的追逐，一罐酸酸甜甜的乌梅子两个人就会傻傻地笑一晚上，这是我最向往的恋爱，而我也相信每一只小鱼终能遇到奔向自己的狐狸。

谢谢大家的支持，正篇还将继续哦!